那天的荒唐决定让林宇忐忑，他知道自己的破绽太多了，只要沈志想要追究，他就绝对不可能逍遥法外，他脑海里一直在想象着自己被抓走的情景，想象着自己被套上手铐，自己那要面子的父亲脸如同黑炭，竟还觉得有趣，或许他还能籍此从那人手里扳回一城，不过想归想，到底还是无事发生。

就当成是一场梦吧，闲逛了一整天的林宇站在楼下，看了看自家的窗户，掐掉了手中的烟，走上了楼。

“还知道回来？”

林宇刚打开家里的大门，他父亲林行简的声音便响起在耳边，算上林行简出差的日子，他们大概两个多月没有碰面了。

林宇没有答话，林行简出差前，他们刚吵过一架。

林行简是临大中文系的教授，所以他也一直希望林宇可以在文学上有一些造诣，但从小听话的林宇在这件大事上去没有听他的话，高考后他不仅没有选择中文系，甚至差点本科肄业，林行简觉得失望至极，对林宇也管得越发的紧，他调了林宇的学籍，强迫他更换专业延期毕业，将他牢牢捆在他身旁，林宇虽然挣扎，却也没有反抗的本钱，他唯一能做的，就只有避开林行简而已。

“老师，今天就到这里？”

另一个声音响起，嗓音清澈，却又不那么真实，像是天边的云。

本来想快速回到房间的林宇心里一惊，转头快步走向客厅。

那说话之人正与自己的父亲告别，他依旧穿着宽松的衬衣与长裤，头发比上次更长了一些，额角的碎发里隐藏着淡淡的疤痕，见林宇走来，他疏离又不失礼貌的微笑，点头。

林宇愣住了，真的是他，“这是我儿子，林宇。”

见林宇愣住，林行简觉得有些失礼，便出声介绍，“这是沈志，我从前的学生，现在是个作家。”

在介绍沈志之时，林行简语气中颇有些得意。

“你好。”

沈志站了起来，他将手伸了过去，林宇呆呆地握住，却久久不放开，直到林行简不满的声音响起，他才松开手。

林宇的行为虽然很唐突，但沈志却未感到不快，他抽回手对林舒志说道：“序的事还请您费心。”

林行简点了点头，为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写一篇序，这是理所应当又富有激情的一件事，“放心。”

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
沈志从林宇的身旁走过，空气被轻轻卷动，又很快恢复了平静，可林宇却觉得他马上就要失去一些东西了，他猛然回头，“等等，沈志。”

沈志停下了脚步，他断然没有想到，会在这里听到那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，他转过头，表情没有波澜，但林宇却知道，他认出他了。

“留下吃晚饭吧，我看过你的书，有些问题想与你讨论。”

林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，他就是想要留下沈志，即使一切荒唐都暴露在阳光之下，他的双腿有些发软，大抵是过于紧张，他看着沈志，眼神中尽是渴望。

林行简觉得林宇有些反常，他为了反抗自己，房间里连一本书都没有，他却说看过沈志的书，但他转念一想，或许沈志能改变这个不学无术令他头疼的浑小子，便也出声挽留道：“那就留下来吃饭吧，我还没见他对文学上心过，看来小沈你的魅力很大啊。”

沈志扯出一个笑容，然后点头，又走回客厅坐下，他看着林宇，在等他说话。

林宇从沈志的眼神中没有读出任何情绪，他不知道沈志会怎么样做，是会将他做的一切告诉他父亲，还是出了这个门就去报警呢？现在角色仿佛调换了，需要忐忑不安的人，变成了他。

沈志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，他不怨恨林宇，与其说是不怨恨不如说是不想怨恨，他不想知道林宇的动机也不想了解林宇这个人，诚然有过一段糟糕的经历，他也只不过是不想再经历而已。

场面陷入了尴尬，沈志和林行简都在等林宇说话，但林宇却没了挽留沈志时的勇气，他呆立在那里，好像一切都停止了。

“林宇，你去打电话给杨阿姨，让她买菜时多买一些。”

最后还是林行简发了话，打破了静止的空气。

“这孩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，你多担待。”

看到林宇像个傻子一样去打电话后，林行简又说道，算是缓解一下尴尬。

“说起来，你上学那几年，他刚好高中，寄宿在学校，你来家里这么多次反而没见过。”

说有问题要问沈志的林宇一直没回来，客厅里又变成了沈志和林行简两个人在聊天，多数时候是林行简在说话，沈志的话很少，林行简也不在意，他了解沈志甚至胜过了解自己的儿子。

沈志是个孤儿，所以他没有地方可以学习与模仿那些学校无法教授的东西，比如与他人相处的方式，比如客套的寒暄与察言观色，这让他显得不那么合群，林行简反而欣赏他的这一特质，他认为这能够让沈志更客观的感受世界，也是这个特质造就了沈志在文字方面的天分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饭菜的香味已从厨房飘出时林宇才又回到了客厅，“吃饭吧。”

林家的饭厅，不算特别大，陈列也很少，只有一张桌子，一盏吊灯，林行简走到饭厅愣了愣，或许是想起了什么，转身走向了书房，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瓶酒。

“小沈，陪我喝一杯？”

“好。”

林行简又去厨房拿了两只酒杯，而这全程林宇呆若木鸡，他坐在沈志旁边，观察着沈志的一举一动，他笑了，他接过了酒杯，拿杯子的手如玉雕刻，他好像在说些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