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禧一把把他拉了起来，&ldo;皇帝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么，咱娘俩自可不必这样隔着肚皮说话。

皇帝不累我还嫌烦呢，有什么话就直说吧。

&rdo;

光绪不自然地抬起头，眼睛仍是低低的。

&ldo;皇帝不是要跟我探讨康南海的那两本书么？怎么不说话啊？&rdo;

&ldo;亲爸爸，儿子本不应拿这些劳什子的书来打扰您的……&rdo;

&ldo;皇帝以为我每天在园子里都读些什么书？我也不是只看闲书的。

再说，就算是闲书，像是三国水浒，就算是说书的唱本，读读也并非没有益处。

&rdo;

&ldo;亲爸爸教训的得极是……这书……儿子、儿子读毕数遍，总觉得应该拿给您看看……&rdo;

&ldo;从大臣们的折子里我也了解了大半，有人跟我告状，说这姓康的举子狂傲的紧啊……&rdo;

&ldo;儿子‐‐&rdo;

&ldo;皇帝听我把话说完，大臣们的意思呢，说他狂傲的也有，说他空洞的也有，说他通透的也有，我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。

皇帝看我虽然每日在这园子里，不过问朝政，并不表示我就不操心、不难过。

甲午年跟日本一战，咱们败了。

这之后我是没睡过一宿好觉啊……今年年初日食犯大忌，我就怕再出什么乱子，结果呢……这不过就是三个月的功夫，英国人把长江给占了，德国人又要走了胶州湾……&rdo;

&ldo;亲爸爸，是做儿子的无能，让祖宗的基业落得如此……&rdo;

&ldo;这怎么能全怪皇帝呢，难道我这个当娘的就没有责任么……现在想起来错终归是我的错……可我不能低头啊，满朝的文武都在看着咱们呢……所以啊，皇帝看我整日里在人前又是听戏，又是游湖的，可……那都是我强撑出来的啊……&rdo;慈禧揪着胸口的华服，眼泪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面颊流下来，滴到她手中那几份奏折上，墨迹登时被晕湿了。

光绪跪下，&ldo;亲爸爸，您不要自责，是儿子不孝，才让国家遭难、让您老伤心……&rdo;

慈禧摆摆手，并不去擦眼泪，&ldo;我心里明白你来找我要说什么，也知道你要做什么。

如果变法真的能挽回颓势、驱走列强……那你就放开手去做吧，只要不违背祖宗大法，我是不会轻易拦着你、为难你的……皇帝，你毕竟……是我大清国的皇帝呀。

&rdo;

有那么一瞬，光绪怀疑自己是不是恍惚间听错了，可当他抬起头，与泪眼婆娑的慈禧四目相对时，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。

&ldo;亲爸爸……&rdo;他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掉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。

这一次，却是高兴的泪，冲破了他干涩已久的眼眶。

&ldo;皇帝起来，来。

&rdo;慈禧伸出双臂，扶起颤抖中的侄儿，时隔多年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，拍拍自己旁边的小檀木椅子，&ldo;来，坐这儿……我不要你许诺什么励精图治，也不要你发誓什么日理万机，只牢牢记住这三条：其一，这变法不是儿戏，祖上教给我们治国的道理不能忘，&lso;治大国若烹小鲜&rso;，急功近利万万使不得。

&rdo;

光绪点头。

&ldo;看你，这么大人了哭个没完。

&rdo;说着慈禧自己先拿丝绢把眼泪抹了，&ldo;皇帝又说啦，老祖宗那一套旧东西就是要改、要变，不变不行嘛。

可皇帝想想老祖宗的东西还是大有益处的嘛，就像这树，到了秋天它之所以能枝繁叶茂、硕果累累，正是靠地下腐烂之物孕育而生的。

虽是变法，但变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。

这是其二。

&rdo;

慈禧又拿过自己刚刚翻阅完的《天演论》，&ldo;这书皇帝一定也读过了，物竞天择，适者生存&rso;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。

可是皇帝，我们既是吃斋念佛的羊，就永远变不成杀生作孽的狼，如果我们硬是把狼皮披在自己身上，不但骗不了敌人，反而会在逃跑的路上被这狼皮活活压死。

对于洋人们来说也许是有益的东西，对于咱们大清来说也许就是一种□□。

这第三点才最最紧要，只有植根于咱大清、出自咱们自己的需要、而不是一味地模仿洋人的东西才是好的，才是可用的。

&rdo;